毕竟,他已经倦了因利益纠葛缠绕在一起的婚姻母后临死前在长乐宫歇斯底里的疯狂,那句“既然不我,为何要娶我既然娶了我,为何要负我”
太难了,裴度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活成她那般模样。
可悲又可怜,可怜却又讨人嫌。
惹人憎恶,令人厌弃。
那是沉浸在情之中苦苦挣扎不愿回头、不愿放手、不愿睁开眼这世间真实模样的可怜人的一个缩影。
要一个女人,对于裴度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这世上的千般颜色,他从来没有要不要得起,只有想不想要的,而且,甚至比起为身体所拘的“不得已”
,对裴度来说更难的,反而是心里迈不过去的“不愿意”
。
想把人一个人拘住很简单,就算是以裴度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女人也睡不了,他若真心想要,把人放在宫闱里静静欣赏也不是不可以,谁还不要命了,敢拦着一个皇帝纳妃子
而裴度长到二十二岁,之所以至今身边一个人都没主动留过,除了他心知自己身体状况、不想平白无故地害旁人家的好姑娘守一辈子活寡外,更重要的是,他也打从心底地不愿意勉强自己接受那种“不纯粹”
。
这种过于天真理想化的想法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或许幼稚可笑得令人捧腹,所以裴度从来没有开口与人提过,但与之同样的是,裴度想,有些东西,在他这里也是永远过不去、忘不了的。
比如母后在他六岁时的第一回发疯,一贯待人冷淡自持的静淑皇后在长乐宫里掐着自己儿子的脖子往他紧闭的嘴里灌毒药,一边灌一边面容扭曲地自言自语道“郇相遗言、陵山之谜玉郎,你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娶的我,你就是为了一个傅姓娶的我,你就是为了要这么一个玩意儿娶得我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一辈子,我也要把你的指望全部毁掉”
裴度也就是那时候才第一次知道母后之所以打他记事起就从没有抱过他一次,不仅仅是如外祖母当年安慰他的那样母后当时怀了双胎却只生下一子,怀着的两个孩子一死一生,她作为母亲心中别扭,不知该如何调整心态面对裴度这个某种意义上的“杀子仇人”
。
更是因为,裴度的诞生,从一开始,就是他母后挽回父皇的一个筹码。
而当这个筹码起不到他应有的价值时,为主人所冷之舍之弃之,岂不是理所应当的。
长宁侯府的老人谈起当年的那笔糊涂账时,有资历深些、辈分高些的,曾慈地抚摸过其时还是小太子的裴度的脸,私下里低低地与他道“说到底,皇后娘娘也不过是一个遭夫君厌弃的可怜女人罢了,她生来享不尽富贵荣华,从未吃过这等苦,一时栽了跟头爬起不来,就钻牛角尖疯魔了些殿下不要记怪她,若是真要怪,就怪这造化弄人吧。”
裴度想,他母后可不可怜,他毕竟为人子,不好多评长辈是非,但若是真要比的话,母后至少比他幸福。
至少傅元后的前半生,是在长宁侯府里受着千娇万宠地长大的,有一对十分恩又疼子女的父母,有一个能让她挺直了腰板说要嫁谁就能嫁谁的硬实身家至于后来所遇非人,疯魔至死,那便毕竟是人生的另外一半了。
而裴度呢,他自出生起,就被自己的父皇亲自扣上了“不详”
二字,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座等着他杀伐一路踩着累累白骨才能挤上去的皇位,于是他便也什么都不打算要,只想要这天下百姓能安享清平盛世。
要一个女人多简单,简单得就跟那天裴度站在林子里的荫蔽处时,只要他愿意,他出来,他能一伸出手,便轻而易举地拿过钟意怀中的那包红糕。
再随意扔到地上,抬抬腿便能一一碾碎了。
都不用费什么多余的力气。
如果裴度真的想绵延子嗣,想强纳钟意入宫,对方与燕平王府那心照不宣的约定,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困住裴度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他不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不敢、他不能,仅仅是因他不想罢了。
红糕很容易便能踩碎了。
踩不碎的是里面的那份情意。
不过这于裴度而言也不是什么难题,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允许自己去“伸手”
。
他以律法治人,法度严明,戒律天下,也同样当以律法治己。
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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