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简陋,残破的屋顶,倾倒的木篱,咕咕叫着的鸡鸭,干裂的泥地,公子适应得了如此残陋的屋舍吗?几月前的吴公子雍,住在奢丽气派的王宫,金玉满堂,彩帛银盏,谁能想象得到,他竟沦落到在乡野之地屈居。
屋中光线很足,收拾得干净整洁,即便寒酸得只是一个有顶遮雨的屋所,也是一间看起来清爽的农舍。
无泪带我进来,便退出去。
我静静等候,里屋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吴公子雍走出来,站定在洞窗下,斜对着我。
我默然,等着他开口。
青布长袍,发髻无冠,身形瘦削,萧萧郁郁。
吴灭之前的公子雍,一身华贵锦衣,金冠闪耀,意气风发,仆从如云,前呼后拥,哪里是如今的形只影单、神色萧索?
境遇如此,他应该怨天怪地,还是应该仇恨秦赵楚三国?
“寐姬,别来无恙。”
吴雍忽地转身,双目紧盯着我。
“有恙无恙,公子应该看得一清二楚。”
我冷冷一笑。
“我还以为你在秦王宫成为万千宠爱的夫人,却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此。”
他唇边的笑意不无讥诮,“莫非你也是为了天剑而来?”
我笑得嫣然,“公子说笑了,我一介女子,要那天剑做什么?”
吴雍眯起眼睛,细碎的锋芒迫出,“跟你在一起的那男子是谁?”
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我心中已有计较,凉薄一笑,“公子不知,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怎会相信我的说辞?他的脸色异乎寻常的平静,“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跟他一起?”
“我和皓儿随秦军北上回秦,行至半途,我和皓儿被歹徒劫持,被扔下悬崖。
那公子见我们孤儿寡母的甚为可怜,便带着我们一道上路。”
我面不改色地道来,无论他相信与否,我绝不能透露赵慕的真正身份,“他是我和皓儿的救命恩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在寻找天剑。”
“是吗?”
吴雍拉长了腔调,犀利的目光逼得我无所遁形,“照此说来,你也不知他的名讳?”
“不知,我只听他的随从喊他为‘公子’。”
我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不露一点怯意。
吴雍转头望向外面,思索着什么。
昔日明润的脸色已变得黝暗,眉宇间的高贵神采已被今日的阴晴不定与灰败晦涩取代,国破家亡,山河破碎,臣民沦为亡国奴,他亦沦为流亡王子,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国?何处才是家?吴公子雍的名号,只能湮没在污浊世间,留存的只是一具臭皮囊,行尸走肉罢了。
我非常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他所背负的亡国之恨、灭家之仇,我感同身受。
而他作为名扬天下的公子,背负的更多、更多。
寻得天剑,便是他唯一的选择,唯一的筹码。
复国大业,对他来说,是唯一的,是仅余的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与使命。
家国巨变,让正当风华的吴公子雍瞬间苍老,历经沧桑,眉宇间的明朗高华不复存在,唯有阴郁冷厉。
他淡淡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
他的意图,我眼明心亮,却不想外露太多,装作不知。
“我要你的命。”
一字一字,千钧重,切齿寒。
“公子要为你的父王和亲人报仇,就来拿我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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