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皱得像颗愁的泡菜:“窈窕啊,你听叔的,周年庆是大事儿,厨房也不是给你一个女孩子玩儿的地方,别开这种玩笑了。”
金窈窕摇了摇头:“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来玩的。”
屠师父沉默地看向金父,明显是生气了,火的样子让平常威严示人的金父都忍不住有点怵。
金窈窕却丝毫不惧,还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料理台处,把玩起了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
屠师父见多了畏畏缩缩的徒弟,还是头一次碰上不怕自己火的年轻人,气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拍着桌子试图说服这个牝鸡司晨的小姑娘:“窈窕!
你听叔叔的,后厨不缺人,有你爸,有你叔叔伯伯,还有那么多能顶用的徒弟呢。”
金窈窕拿菜刀漫不经心地拨了下案板上那些被切得细细的竹荪丝:“是么,那么多人,居然还做不好一道八宝山珍?”
屠师父顿时一愣:“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自己要做八宝山珍的?
“竹荪切得太细、松茸片得太厚、竹笋丁怎么回事,都快有我脑袋大了。”
金窈窕慢条斯理地挑剔了一圈材料的毛病,最后指着灶台上一口正在沸腾的小铜锅笑道,“还有这个蟹膏芡,勾得那么厚,是寻香宴批的淀粉用不完么?”
屠师父听她说一个字,头就竖起来一根,听完最后那句话,脑门子整个炸了:“去去去去,你懂什么!”
别的可以挑剔,那锅芡汤可是他亲手勾的!
谁知金窈窕理都不理他,径直取了一根新笋自己切了起来。
屠师父本来想上前哄赶的,一看她利落的手法就愣住了,这刀工……?
没个十几二十年刻苦,怕是练不出来。
金窈窕切完几个材料,又换了柄贝母制的小刀,细细将松茸片成薄如蝉翼的厚薄,紧接着另起一口锅,将新鲜的蟹膏并灶上常年沸腾的高汤一起冲好。
金家的高汤是从爷爷起就留着的,每天都更换新材料熬煮,年复一年,滋味历久弥新,这可能是整个寻香宴里,最富有过去风光的一口情怀。
将各种山珍依次丢进蟹膏汤里熬煮,金窈窕看了眼表,在众人的瞩目下,突然问:“有没有鸡油?”
“你要鸡油干什么……”
屠师父口中念叨,他那个被骂的小徒弟已经本能地去给突然出现的美人跑腿了,颠簸颠送来鸡油的时候,还被师父瞪了一眼,怯怯地怂了下。
金窈窕朝他一笑,随即又用一口新锅,熬起了这团鸡腹油。
金黄色的油脂被一点点榨出,时候正好,金窈窕朝蟹膏汤里勾进芡粉,捻上些许研磨得粉碎的姜末,滴入几滴香醋,最后淋上一勺沸腾的鸡油。
刺啦一声。
恼人的香气应声而起,丝毫不懂得看眼色地开始在后厨横行霸道。
金窈窕直起腰,做完菜后不见半点狼狈,慢条斯理地拿出纸巾擦手:“哪一桌的?上菜去吧。”
“等……等等!”
屠师父僵着脸叫住了上前端锅的徒弟,取了个干净的试菜小勺,薄薄在芡汤边划了一道,送进口中。
蟹膏浓厚的鲜味儿混合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鸡油香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每一样食材当中。
新笋的甜、松茸的韧、竹荪的滑脆、姜末的辛辣,甚至连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醋酸都成了不可或缺配角,不见一个抢戏的。
他的第一念头是——这玩意儿盖在饭上吃五碗不带费劲儿。
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金窈窕擦着手,慢悠悠靠在了料理台上:“屠叔叔,现在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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