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吼完,却又在僵持片刻后,坐回椅上道,“罢了罢了!
身边本就没几个能说话的……连你也变着法算计!”
江彬听了仍是垂着头道:“皇上曾言——‘龙不可脱于渊,人不可脱于权。
’”
如今“位高权重”
,一旦失势,便是万劫不复。
“你也曾说,兔死狗烹。”
韬光养晦,不过为一鸣惊人,然天命攸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江彬抬头,与正德皇帝四目相对。
正德皇帝忽地记起那人曾揶揄道:“‘彬’属木,‘燳’属火,木生火,肝护心。”
跟前这人当真是他的命数,是劫,是缘,犹未可知。
“日后莫在我眼皮底下耍这等把戏!”
江彬深深一拜。
那俯身而下的距离,便是所谓君臣之别了。
翌日,正德皇帝便命内阁首辅李东阳拟旨,令宣府军三千与京师对调操练,李首辅当日便上疏十不便:
“京边各有分地,有急互相应援,今无事而动,不便一也;
以不习战阵者尝边,隳国威,不便二也;
内师遽出,耳目惊疑,不便三也。
京军倚恃内势,或至淫掠不律,将官护短,穷边隐忍不敢言,不便四也;
边军入内,狎恩市爱,傲睨军民,蔑视官府,不便五也;
违远乡井,抛弃骨肉,或风气寒暖不宜,或道里供给不续,不便六也;
粮草之外,必有行粮,布花之外,更须赏赉,非紧急不得已之时,为糜费无极之计,不便七也;
往来交错,日无宁息,或变起于道途,或患生于肘腋,不便八也;
露京营之空虚,示中国之单弱,不便九也;
西北诸边,见报声息,唇齿之地,正须策应,脱有疏失,咎将谁归?不便十也。”
江彬看后也并不惊讶,只正德皇帝抚着那奏章道:“李首辅也工于书法,却谦虚说不如徐霖。”
江彬是知道李东阳的,他十七岁中进士后便平步青云,先后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太常寺少卿、礼部右侍郎。
四十三岁时任文渊阁大学士。
孝宗朱祐樘去世前,将正德皇帝托付给了刘健、谢迁与李东阳。
刘健、谢迁在与刘瑾的争锋相对中锋芒毕露,最终被正德皇帝批了辞呈黯然退场。
而李东阳却留了下来,在昔日挚友的奚落与同僚的冷嘲热讽中不动声色,直到出任首辅,与同门师弟杨一清联合张永一举铲除了刘瑾一党。
然自刘瑾伏诛之日起,李东阳便萌生了退意。
“他总说要致仕让贤,我总也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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