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轩用尽力气,方才勉强让僵硬的面部拉扯出一道笑容来。
心中却莫名知晓,他这一回是躲不过了。
全身都陷在一种麻痹感里,无法动弹,呼吸时口鼻腔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眼前更是一阵乌黑和间隙的清明。
人将死的感觉,大约就是这样了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对他这样一个废人来说,死亡其实不如活着可怕。
唯独舍不下父母,和年幼的弟弟。
亲人,是这些年,支撑着他努力搜寻人生快乐的唯一支柱。
每每想到自己离世后高堂的悲戚惨状,都会于心不忍。
他想象自己的死亡,倒也不是因为自暴自弃,这么多年在轮椅上不能自理的生活其实业已习惯,埋葬儿时扬鞭纵马的理想也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而是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原先还能时常晒晒太阳,叫人推着,去山林间散步。
近两年,却越发不行了。
稍稍吹风,就要病上一场,并且每次都比前一次严重,后来则发展至一两个月下不了一次床。
这个冬天他没有出过门,连窗户也甚少打开过。
难得病愈,要晒一晒太阳,却惊动了一条刚刚结束冬眠,同样出来晒太阳的蛇。
想到此沈清轩不禁莞尔,心道这个太阳晒的,看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那条蛇都不舒坦。
他心中清楚,那蛇原本盘踞在栏杆上晒太阳,他坐在椅上,一人一蛇井水不犯河水。
本可相安无事,晒完太阳各自回屋。
可偏偏明澈茶水里不知怎么落下一片蘸着泥土的碎叶,他生性喜洁,当下想也不想的将碗中热茶泼出去。
当时并未看见那蛇。
待察觉不妥时,茶水已经泼洒而出,热气腾腾的淋了那黑亮鳞甲一身。
来不及收回的手,就叫乍惊之下的蛇掉头咬了一口。
其实还是他自己的错更大些。
那么热的水,莫说是蛇,就是只兔子,也会吓的反击的。
那是一只很威武的蛇呢。
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叫剧痛引开了视线。
可沈清轩还记得那蛇通体黑亮,盘踞着直立起头部时,颈腹金黄,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后来还想细看,却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那蛇被烫伤没有。
据说这种无足动物浑身布满细小鳞甲,想来不容易被一盏热茶伤到才是。
眼前又是一阵极眩而来的乌黑,甚至连耳畔父亲的说话声都渐行渐远,沈清轩还想努力听听父亲在说些什么,却只能感到耳蜗处的阵阵轰鸣。
一切凌乱破碎的句子自轰鸣中传来,却依旧无法抵达神智中。
沈清轩只知道父亲再说话,却无论如何耗尽力气也不能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清轩心知大限已到,心中也说不清是难过多一点,还是释怀多一些。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只是这一场景的到来依然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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