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芳呸了一声:“想嫁,想嫁那也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啊!”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个,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说说咱们家收的聘礼的问题,这事儿确实是咱们家的不对,既然亲事不成,平白无故拿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像话,我看该还的东西也还是应该还回去的。”
这个问题许秋阳也在内心里反复斟酌过许多次,其实她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反正东西也不是她收的,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操心。
但想来想去,终究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哪怕那王瘸子再不对,自己家收了人家的财物是真的,就算全站的人都愿意为自己出头,毕竟还是不能理直气壮。
所以,在回来之前,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家里收的王瘸子的东西,是一定要还回去的,李桂芳这里能说得通是最好,实在说不通,那也只能够自己拼了命去挣回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她说这话,李桂芳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老猫,张开双臂挡着大门:“拿回去?想都不要想,今天你要是从我这屋里拿出去一粒米,我就死给你看,想拿我的东西,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啧啧,芳婶子,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这像什么话,四十好几的人了,想事情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明白!”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引得大伙儿一同回头,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一身厚实的土布棉袄,脚上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手里握着一杆烟枪,在鞋底上“笃笃”
敲了两下。
“爸,您怎么来了?”
杨雪珍奇怪的问。
来的正是石南村的村支书杨土明。
他正一正脸色,对李桂芳说:“王木匠那边,我已经跟他们村的村干部一起找他调解过了,对方也承认这事儿是他不对,愿意跟你们家解除婚约,但你们要把收受的聘礼退还回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吧,退钱还是退粮食,你给个准话,要是一时拿不出来,就先写个欠条。”
李桂芳脖子一梗:“要钱要脸没有,要命一条,来啊,拿去啊!”
气得杨土明用烟斗在门口的石墩上直敲敲:“你这个婆娘,怎么就这么不晓事呢,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要真追究起来,跟你也脱不了干系,怎么就不知道学一学人王瘸子呢,人家那认错态度那叫一个好!
我告诉你,现在上头对这件事可是重视得很,你要是再执迷不悟,那可不就是学习谈话那么简单了,游街批|斗也少不了你的!”
李桂芳突然一把扯散了自己的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胡乱拍打着地面,开始哭闹起来,又哭又骂,状如疯癫,总之就是打死她也绝不会还钱的意思,还责怪村干部坏了她家的好事,不得好死之类的,用词粗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许秋阳一颗脑袋像要炸了开来,摊上这么一个亲妈,她们姐弟几个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他人还好,罗建刚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他从小在县委宿舍大院里长大,身边的人都是比较讲究体面的,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私底下再怎么闹,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来。
他同情地看着许秋阳,有这么一个妈,她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呀!
这成长之路得有多么的崎岖艰难?
许秋阳自然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假装不知而已,这目光就像两把刀子,在她身上扎出一个个血淋淋的小洞,简直疼到了骨子里,她可以不在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贫如洗,因为那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可是对于这种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这种低到地心里的粗鄙,她心里痛到发抖,却也无可奈何。
在这样一个难堪的瞬间,许秋阳更为难堪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不应该产生的感情。
单单从外表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在幸福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男人,从骨子里就是单纯而阳光的,也许就是这种她自己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幸福的气质吸引了她,让她突然陷入了不合时宜的肖想中。
身陷苦难深渊的她,是多么的希望,能得到来自这个男人的救赎。
陷入沉思中的许秋阳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手足无措了,杨雪珍拉了拉她的手臂:“秋阳,我们走,别管她了,让她闹去吧!”
许秋阳突然清醒过来,不免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两人出身的天堑之别早就注定了她的那点小心思绝对不会有变成现实的一天,如果那个男人亲眼看见她家里的这种情况之后,居然还会想娶她挑战地狱模式,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不如就当成是来自普通朋友的同情,坦然接受就好!
想到这里,许秋阳镇定地回视了罗建刚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声音清亮地开口:“土明叔,我们家收了王木匠五百斤稻谷,按照九分钱一斤计算,一共是四十五块,再加上其他的番薯杂粮,一共算五十块钱吧,我现在还没有钱,先写一张五十块的欠条给那边,两年之内我一定还清,您看怎么样?”
杨土明还没来得及说话,杨雪珍就先不愿意了:“又不是你收的粮食,也没有吃进你的肚子里,凭什么你来还啊,走,咱不还,谁拿的谁还去!”
许秋阳轻轻地拉开她的手:“雪珍,你别说我傻,我现在吃点苦、吃点亏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都能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人,咱不做这种贪小便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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