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像姚家这等犯官下放的小事儿,本用不着请他,随意使个胥吏跑腿儿就成,只是陈大郎燕京来的,又是头回至晋江城押送犯官,日后想来要长打交道,宋师爷卖了个面儿,才特意陪着。
如今,见陈大郎被骇的脸皮青紫,他不由心里暗哂一声:果然是富贵地出来,没见过市面儿的东西,这等小场面就被吓成这样,要是生活在晋江城,三天就得让人打出肠子来。
“陈大人莫要惊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且先站在我身后,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在说。”
宋师爷抚着三绺长须,一脸气定神闲,见陈大郎满面不解的凑过来,还笑着给解释,“晋江城这地方,民风从来彪悍,鲁夫粗妇,脾气冲愣的很……”
“听他们方才相骂,应该是两村争水。
今年夏天天气旱的很,关系到耕种大事,火气都上了头儿,就是咱们出面也未必阻得了,到不如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在做打算。”
宋师爷说的含蓄,意思到是明白:现在这两村人正打的热血上头,六亲不认呢,他们虽是官身,但上去了……呵呵,小胳膊小腿儿的,人家未必认得出他们,在被误伤了却不好,到不如等他们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打消停了在说!
“宋师爷说的是,果然老成之言。”
陈大郎缩着肩搭着头,眼角直抽搐,整个人都蔫巴儿啦。
晋江城——到底是什么地方?百十人的械斗只做平常,还有没有天理啊!
!
两个村儿,面黄肌瘦的村夫村妇还挺有长性儿,一场大仗直打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太拍腿儿骂街嘴角都泛了白沫儿了,才渐渐要平息下来。
见情况如此,宋师爷当人不让直接上前,许是他比较亲民经常下乡,两个村儿的村长——一个胸口裹布让抬着,一个披头散,满脸血道儿——竟还都认识他,忙上前跪地行礼。
宋师爷老神在在,虚抬手扶起两村长,开口寻问,“你们两村为何争斗?”
“哎呦,回大人的话,是小河村欺人,打上我们村去,打伤我……”
“呸,白二猫儿,你不要老脸,是你们断我们的水!
!”
两村村长对骂起来,随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械斗的前后因果显现出来。
果然不出宋师爷所料,这两个村子确实是因为争水而斗。
因充州境内有一条几乎惯穿全境的水道晋江,远达黄海,直至胡境,晋江城内外从来都是不怎么缺水的,不过今年夏天天气隔外炎热,两村又多种了些水稻,时时都离不得水。
偏偏白家村在上游,前年又修了水渠,许是怕晋江水流不够,竟直接把水道截了,小河村滴水不泄,几天功夫水田就半枯,稻苗直打蔫儿。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
断人田地如杀人父母,小河村的人怎么肯让?纠结着村民就上白家村‘讲理’。
这小河村和白家村都是大村庄,随手招招百十来老爷们,相互间还有些嫌隙,三说两说的吵了起来,小河村的人没绷住,一锄头就把白家村村长给铲倒了。
这可了不得啦!
!
本来白家村断水理亏,还自认心虚些。
这回可好,村长都让铲倒了,哪还能善了?叫嚣着让偿命赔药费,越说越僵,两村人缠斗起来。
小河村人来得少,且战且退,白家村的人纠结起来就追,直追到小河村村口儿……
结果让寻迅而来的小河村村民给包围了!
!
这连男带女一百多人,有七成都是小河村的,就在宋师爷问话这时节,还有人扛着扁旦锅铲等物从远处村落里跑过来……
“正是耕种时节,怎能断人水路?今年税收便是水稻,要供给加庸关的兵士,抵扛胡人的。
府台亲自下令勤耕细种,尔等是要阻拦不成?”
宋师爷绺着长须,先斥了白家村村长一句,吓的那村长捂着胸口直‘哎呦’,又转头去看小河村村长,“他断你水路,你上报县令府台均可,怎能擅自纠结械斗,还伤人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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