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贺征辗转走过了极其漫长的逃亡之路,原本护他出逃的人陆续丧命于途中。
他很清楚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便病到迷糊地蜷缩在利城善堂破庙的一隅多日,也从未向任何人发出过求助的讯息。
偏就是沐青霜与母亲去的那日,他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了手。
因为她着金泥滚边的红衣。
那是年幼的贺征记忆里关于家的印记,对他来说,那颜色与纹样是他在乱世中唯一可以全心信赖的归依。
沐家人多是青、蓝二色衣衫,唯独沐青霜以红衫居多。
真是阴差阳错,却又像是冥冥中的命中注定。
沐青霜停下步子,脚尖转向贺征,略仰着头,笑眼弯弯地凝望着他。
当年贺征为何会选中向她求助,这个疑惑在她心中盘旋许久,如今答案已呼之欲出,只要问一句,这个谜团就解开了。
可此刻她忽然改了念头。
毕竟若是问出来,难免就会触及贺征年幼时那段心惊胆战的逃亡之路。
她舍不得。
贺征随她驻足,略有些疑惑地淡挑眉梢,眼神温柔地回视她:“怎么?”
他的长相偏于阳刚俊朗,高长身形又是战将应有的颀硕模样,冷脸肃正时,什么话都不必多说,什么事都不必多做,光站在那里,就自成凛然威仪。
这样的外形很容易给人粗犷的印象,可他却偏偏有一对灼灼桃花眸,就平添了几许矜贵之感。
金色薄纱般的清晨天光从枝叶中倾泻而下,似在他身后添了若隐若现的浅金羽翼。
英华璀璨的儿郎,红衣金羽风扬鼓张。
“我征哥穿红衣真好看。”
沐青霜眼唇俱弯,笑靥甜滋滋如花沁蜜。
贺征愣了愣,双颊慢慢渗出浅铜肤色也遮不住的红晕。
似是为了掩饰无措的赧然,他蓦地低下头,猝不及防地轻啄了她的笑唇。
接连好几下,如蜻蜓翩跹点水,点得“水”
都傻眼了。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牵着她继续往回走,“你嘴上一定抹蜜了,不能浪费。”
****
按常理,该是八月十三两人成婚过后,贺征再另择时日携沐青霜到此相认亲族,夫妇二人再同去宗祠敬祭香火之类。
昨日因沐青霜失控大哭不愿回家,贺征仓促间只想着带她到这里来散散心,便也没打算特地带她去见谁的。
可黎明之前他的马车刚到山脚下,就被族中负责夜巡山道的人看到,再加上贺渊那个大嘴巴少年跑去向各家宣扬,说堂兄提前带回新娘子来了,于是少年少女们按捺不住,纷纷往主宅这头来凑热闹了。
回去时,门口人头攒动的阵势让沐青霜哭笑不得,好在贺家的小辈们不像沐家的那么能闹腾,虽看得出都有几分好奇雀跃,却大多只是腼腆笑着向他们二人问好。
以往贺征在他们面前多是冷冷淡淡的,今日有沐青霜在身侧,心情大好,竟难得带了点浅浅笑意,还简单为沐青霜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姓名,这让他们忍不住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感叹果然有媳妇儿的大将军是不一样的!
打发了这群好奇的小毛头,两人进了主宅大门,却意外与正要离去的贺莲迎面相逢。
之前沐青霜与贺莲在将军府闹了个相看两厌、不欢而散,后来贺征便收了贺莲暂代的家主令,以督建祖宅之名将她送回了这里。
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身处环境不同对一个人的改变之大,在贺莲身上体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此刻的她身上的装束与别的贺氏族人没有太大不同,没了早前在将军府那种刻意华服盛装的倨傲模样;身后也只有两名族中仆妇跟随,全不是当初那般六人随扈的张扬,倒有了几分为人长辈该有的端方朴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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