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敢,蔓儿,我,我不敢看她的伤,……”
李氏喃喃,双眼怔忡。
姚千蔓受伤,已是十余日前了,那一段时间,胡人的进攻特别猛烈,晋军有所不敌,数次被攻上墙头,多少有些萎靡不振,气势很是低落,为了鼓励军心,姚千蔓亲上城墙御敌……
本来,那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她的长处不在这儿,墙边露个面就是,哪里知道,叱阿利真不愧是被万人传颂的‘天生勇士’,那么远的距离,从下至上,且,姚千蔓只是一晃而过,露出全身的机会都不到一分钟,叱阿利直接强弓出手,夹着厉风,如同老鹰扑兔,当胸一箭袭来。
要不是姜维听到风声,觉得不对,下意识推了姚千蔓一把,她的下场绝对是利箭穿心则过,瞬间毙命!
不过,就算那一把推出来,姚千蔓躲过致命一击,保住性命,但……依然被射中了肩膀,叱阿利是真的天生神力,百步穿杨,姚千蔓被那一箭射的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钉在了城墙上。
黑铁的箭羽,带着三棱倒刺,整个透肩而过,把她‘挂’在城墙上,姚千蔓没当场死过去,真算她毅志坚强了。
众人急慌慌把她‘摘’下来……箭头到是没毒,三棱倒刺因为是贯穿,还算好处理,然而,姚千蔓不是姜维、不是姚千枝,她是个挺典型的大家闺秀,就算了习了武,本身条件在那摆着呢,没有铁打的身躯,强硬的筋骨,光毅志坚强……有个屁用啊?
伤口久久不愈,红肿流脓,感染热的时候,毅志在坚强……不顶事啊?
“怎么还不出来?军医进去好久了,蔓儿怎么没动静?”
姚天从站在屏风外直转圈儿,急的脸上全是汗,推着妻子,“那是蔓儿,有什么不敢的,你进去看看……”
李氏被推一趔趄,脸上泪水纵横,她拼命摇头,“我不进去!
我不看!
只要看一眼,看见她那模样,我就想把她带走……谁爱打仗谁打仗,我娇养的闺女,怎么能受那样的苦,我要把她带走……可是,她不愿意,她宁愿战死在这儿,她的眼睛是亮的,我不能,我不能……”
李氏喃喃,身子瘫软的跪在地上,麻木的脸上满是泪。
姚天从弯腰想扶她,然而,熬了这么多天,身子早就疲累到了极限,手一软,妻子没扶起来,自个儿反而被拽倒了。
趴在地上,他抬腿儿,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身子僵硬,他颓然的锤了几下地毯,干脆放弃起身,抬头望向瘫坐的妻子,两人四目相对,他撕声抽泣,随后,飞快捂住了嘴。
目光侧转望向屏风里头,他紧紧咬着牙关,哭都不敢大声,生怕打扰里头军医诊治……
姚敬荣站在那儿,看着眼前这一幕,老泪纵横。
几步之遥,屏风后的里间儿,姚千蔓卧在拔步床里,嘴里咬着纱布,脸上挥汗如雨。
她穿着件白色里衣,露着血肉模糊的肩膀,额头脖颈青筋鼓凸凸的,血管都蹦出来,仿佛随时被爆裂一样。
床上几个女兵围在她身边,或跪或坐,压着她的四肢不让她乱动,脚塌里则半跪着个手执银刃的军医,在一刀一刀刮她伤口上的烂肉。
“提督,您在忍忍,马上了!”
一刀割下腐肉,军医额上细细密密全是热汗。
军营里麻沸散是常备的,只是那东西……用多了很容易一睡不醒,用少了则效果不佳,偏偏,姚千蔓这情况,还真的不敢给她往多了用。
毕竟,晋江城需要她醒着,哪怕不能阵前鼓舞势气,后勤,同样缺她不行。
从有姚家军开始,姚千蔓一直都是‘大总管’,掌控全局,她那一摊儿,真扔下了谁都提不起来……而,只要她醒着,就算不能真正做事,在需要的时候提上一句,都是重要的。
所以,每一次伤口溃烂,军医都只能给她用最少剂量的麻沸散……
刮骨割肉,世间在没比这更疼的,自受伤短短不到半月,姚千蔓已经经受过了四次,每一次,她都恨不得直接死了,在不受这样煎熬,但,每一次,她都熬过来了。
这一次,同样不例外。
经历了足足两刻钟的煎熬,姚千蔓整个人水洗一样,松开口中的纱布,她颤抖着嘴唇,“给,给我杯水……”
“是。”
身侧,本压着她四肢的女兵赶紧爬下床,倒了杯热水递给同伴,自有人扶起姚千蔓的头,将水喂进她嘴里。
缓缓喝了两口,感觉好像真的活过来了,姚千蔓徐徐吐出口气,强撑着吩咐,“给,给我把衣裳穿起来,请祖,祖父进来,问问城外情况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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