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不是空穴来风,帝王天生便是多疑猜忌之辈,君不可疑将,将不可疑君,帝王心存疑虑,对苏家满门便是灭顶之灾,为保满门,由不得爹爹不使些手段,落在皇家眼里,便愈是心存反意,这等事,一旦迈出一步,便是不死不休的绝路,到了那时,不论釜底抽薪还是玉石俱焚,爹爹都只能当真投了梁王门下,这,才叫弄假成真。”
“梁王正是知道的太清楚,才会这般屡次三番,赌的便正是帝王的多疑,与我们家的私心。”
听着二哥一句句的话语,苏明珠的心下便也一点点的沉,她有些犹疑道“爹爹说过当今,不同于先帝,我与他自幼相识,看起来,也的确不像那等妄杀功臣之辈”
“你说的也无错。”
苏二哥面目平静,说的轻描淡写,却每一句却都叫人心惊“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可能此刻不是,也未必不会秋后算账,日后都永远不是。”
听了这话,苏明紧紧的攥住了手心,终于说不出话来。
以她的私心来讲,她的确认为赵禹宸并非那样的多疑暴戾,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君王,可她自己即便有八成的把握又如何呢
若她看错了,帝王仍旧是帝王,大焘也仍旧是大焘,只她苏家却会灰飞烟灭,只如晨曦下的一缕薄雾般消失的悄然无踪。
不是她太过小心,而是事关满门性命,苏家赌不起,更输不起。
苏明珠张了张口,她原本觉着之前赵禹宸对她的态度转变并算不得什么,又有些难以启齿,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只将赵禹宸这些日子对她的诸多偏袒照顾都一一说了,最后还着意提起了方才在昭阳宫时,赵禹宸竟与她说起了“举案齐眉、相守一世”
的话语。
听到这举案齐眉,相守一世,素来未语先笑的苏二哥,面色便显而易见的沉了下来,他略微抬眸,仔细的打量了苏明珠并未因着这话而心软动摇,这才抿了嘴角,十分的正色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素来都有眼无珠,对你诸多嫌弃,此刻却这般屈尊降贵,一定另有所图,你需得万万小心”
苏明珠原本就心存犹疑,听了这话,心下便越谨慎,也十分郑重的应了一声“是。”
苏二哥见状,便又忽的一笑,伸手去轻轻按了按她紧皱的眉心“旁的你不必管,你只小心些,莫要被那赵暗投骗了去就是。”
“我自然不会”
苏明珠才说罢,外头白兰便忽的扬声开了口“主子,陛下遣了人来看,问咱们怎的还未到”
这么一来,两人便不好再多留了,苏明珠看了看天色,最后又开口道“二哥要在京中待多久”
“且看情形罢,不知赵暗投之后是何打算,我留着帮着爹爹参谋一二,若是当真不好,便回西北去,早做准备。”
听着二哥这般说,苏明珠越觉着前途艰险,她还没能来得及再说什么,苏二哥便又上前一步,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鬓角,暮色之下,桃花眼内似有微光“你不必忧心,有二哥在,定会叫你平安出宫,肆意快活。”
这话说的低沉且断然,加上二哥素有谋断,她自是毫不怀疑,闻言正想再说一句家里正事要紧,她在宫中诸事都好,不必着急,外头白兰便又有些焦急的低声又催促了一回。
“那我去了,二哥诸事小心”
来不及说更多了,苏明珠只匆匆留下这一句后,便动步往前,扶了白兰的手臂,重新摆出了宠妃的气派,继续往清晏园内行去。
留下苏二哥立在假山之后,静静的看着苏明珠的身形消失在拐角处,才重新捡了龙羽卫的长刀,趁着暮色转身朝动了步子,行到了定好的地方之后,便遇到了今日送他进来的禁卫,看见他之后,拱手为礼,恭敬道“苏公子这边请,小人带您出宫。”
苏二哥见状却是面色微沉“回去告诉梁王,他有什么谋算我且不管,只是他若再攀扯贵妃,坏舍妹名声,就莫怪在下与他反目。”
那人闻言一愣,只又躬了身,恭恭敬敬的继续应了一声“是。”
清晏园另一边,经过了路上的这耽搁,苏明珠也终于到了园中最大的高台水榭之上,宾客都早已到了大半,爹爹与娘亲相伴坐在台下最接近御前的位置,对面便是形容枯槁,却仍旧精神矍铄的董太傅。
大焘以左为尊,今日太后未到,赵禹宸坐于高台正中,右侧是一身水烟素衣的淑妃董氏,左边位置却空着,显然是为着苏家出身的她而准备。
说起来,苏明珠的确已有些日子没见过董淑妃董美人出现了,自然之前梁王回京之时她露了一面,之后就一直称病休养,再加上赵禹宸日日来她的昭阳宫,言行之后都是诸多温和照顾,甚至处处宠爱偏袒,一时之间,宫中竟是只余她一枝独秀,风头无二,从前的受宠的淑妃董氏,只仿若不存在了一般。
“不必多礼,来。”
台上的赵禹宸见着他,面上带笑,起身到了台下,便要亲自带她落座。
“梁王野心勃勃的构陷他不信,那他信之重之的太傅呢淑妃呢”
可苏明珠的耳边,却是不期然又回想起了二哥刚刚与她说过的话,心下便忽的凛然。
她这些日子虽未曾相信赵禹宸的故意示好,但这过于舒服顺遂的日子,到底还是温水煮青蛙,叫人失了该有的小心啊
这么一想,苏明珠心下一紧,宴会之上,只越规规矩矩的屈了膝,只恭敬道“臣妾谢陛下。”
赵禹宸的动作忽的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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