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这么跟小铃铛说话,好话坏话都是用吼的,她一听真的停下来了,一手捂着嘴,不错眼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话说就算我裤子拉链没拉上,小铃铛也就是上来给我一板砖叫我学点做人的基本规矩,现在倒是看个什么劲儿啊!
我刚要问,她忽然以博尔特顺风的速度一头扎上来,扑到我怀里,把我给撞了一个趔趄。
当了俩礼拜的老头,肌肉强度明显不如从前,我赶紧扎了一个马步站稳,小铃铛就已经号出来了。
她紧紧把我抱住,抱得我的骨头咯吱作响,一根根都像要断掉一样,那双砸过钢筋、垒过砖墙的强壮的手,现在搂在我的腰上,没命地掐着我,差不多能掐出两片腰片儿下火锅吃了。
她的眼泪迅速渗透了我的衣服,在胸前濡湿了一大片,哭声惊天动地,就像她半辈子的委屈都在这些眼泪中奔涌而出。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我这个人没定性,以前没事儿就离家出走一两个月,音讯全无,最后像条落水狗一样溜回家,小铃铛永远是好整以暇地先打我一顿再赏口饭吃,半点没有表露过她会担心的意思。
我只好也搂着她,像电视里面那些刘海比娘儿们还长的情圣一样,轻轻去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又软又细,是小铃铛内心的真正写照,和其凶悍的表象毫不匹配。
那些头发在我手心里如同瀑布一般流淌下去,我本来还琢磨着等她停下来了好好嘲笑她两句,但不知怎么,我忽然鼻子一酸,也开始掉眼泪了。
在那间我又认识又不认识的房子里,我和小铃铛就这么抱着,像两个在夜色中迷了路、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的孩子,哭得乱七八糟,一直哭到我腿都没力气了,就抱着小铃铛一直出溜到地上,脸贴到她大腿上,还在那儿号。
她终于觉得不耐烦了,一脚撩开我,然后蹲下来,瞪着完全肿成了两个桃子的眼睛:“你没死?”
我白了她一眼:“能再吉利点儿不?”
她嘴巴撇了一下,手臂抡起来,我以为自己总算要挨个巴掌了,结果她是做了一个大挥臂的姿势,说:“这儿,还有你那儿,人家都给我们买下来了。”
我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但紧接着她就跑进卧室,又回来,把一本存折摔在我脸上:“这个,是给我和我妈的钱。”
我翻开来看到那个数字,心脏真的麻痹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气儿都透不过来。
之前看到斯百德的那些金银珠宝、奇武会的产业,甚至摩根和咪咪开诊所时的花费,我都能够保持冷静——那些都不是我的嘛。
小铃铛妈从小教育我,就算是路上的钱都千万不能捡,因为那是别人的,无缘无故花别人的钱,会损自己的运气——我觉得我上辈子肯定钱捡得太多了。
但现在这个存折上的钱都是小铃铛的,而小铃铛的,当然就是我的!
我挣扎着问:“什么情况?哪位雇主终于良心发现了这是?涨工资啊?”
结果小铃铛又哭了,一边哭一边拿着那个存折打我的脸:“是你的抚恤金,抚恤金,人家说这是你用命换来的给我过好日子的钱。
呜呜呜……”
我终于彻底愣住了。
在小铃铛夹杂了诸多呜咽和粗口的间断的叙述之后,我大致上还原了我去芝加哥之后这儿发生的事。
话说有一天小铃铛披挂停当,正准备出门干活,忽然有人敲门,她打开一看便脱口而出:“您走错了吧?”
根据我对奇武会和小铃铛的了解,那肯定是个西装穿得一本正经的仁兄,站在外面对她露出八颗牙。
小铃铛莫名其妙地看着人家,直到人家问:“您是丁通的太太吗?”
她说:“你他妈才是丁通的太太呢!
找他干吗?他人呢,死哪儿去了?”
既然不是我的太太,就不应该关心人家找我干吗,更不应该问我去哪儿了,对不对?所以说,不管女人是读了一辈子的书还是完全没读书,都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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