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庵沉默片刻,终究问道:“万家曾经许诺与你的那瓶桑谷秘药……”
木槿夫人苦笑道:“那不过是骗人的罢了,连祝珣也无计可施。”
她伸手拢了拢鬓角头发,目中透出几分柔和,缓缓道:“我承认,最初知道捕风楼请来桑谷谷主的时候,我心中替华堂恢复武功的念头又死灰复燃。
那日华堂吹笛子给我听,遥遥传来琴声应合。
华堂脸上露出笑容,我也十分高兴,直到我们看见那个年轻人,竟然坐在轮椅上。
天下第一神医却医不好自己的腿疾,但祝珣从未自怜自轻。
你不喜欢他也不要……算啦,我去叫他们起来,吃过饭便上路。”
她说完匆匆走开,纪雪庵转身坐在树下擦剑。
他并不迟钝,自然一早察觉祝珣对自己的心思。
他向着纪雪庵,常常未语先笑,未笑先脸红,小心翼翼的亲近,失落难过也藏得极好。
祝珣心性单纯,恐怕丰氏夫妇和纪雪庵都已看清,他自己还未必明白心事。
纪雪庵看见祝珣被童子抱到轮椅上,扭着脑袋来寻他。
他垂下双目,并不想触上祝珣的视线。
纪雪庵不喜欢祝珣,即使没有程溏,他也不喜欢祝珣这样的人。
他下意识竟比较起魔教兰阁众人。
那绿衣少年在兰阁待得最久,脑中惟有服从韦行舟的念头,寻常人情世故反而满不在乎。
祝珣则是真正的不谙世事,最早离开兰阁,隐居在世外桃源般的桑谷,被保护得太好。
只有程溏,他的程溏,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程溏。
他没有变成绿衣少年那样的疯子,也没有肯以桑谷玉来交换的父亲,他在兰阁挣扎浮沉,最后却凭自己的本领离开了魔教。
但纪雪庵却知道,程溏之所以是如今的程溏,同与他相伴长大的那个人脱不开干系。
他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剑鞘,那个人便是阿营么?
祝珣遥遥望着纪雪庵,踌躇许久,端起碗唤童子推他到树下。
他微微倾身递过碗,柔声道:“纪大侠,木槿夫人说你只喝了一碗粥,再用些罢。”
纪雪庵猛然抬头,意外撞在祝珣关切含羞的目光中。
他恍惚中听见祝珣的声音,忽然想起那夜,祝珣慌乱问着程溏究竟是怎样的人。
阿营究竟是怎样的人?纪雪庵视线越过祝珣,望见远山顶上皑皑积雪,一片苍茫颜色。
他茫茫然接过碗,抬手喝粥,竟只尝到情之一字牵肠挂肚的味道。
程溏最初出现在他身边时太过卑微,侍寝也好随从也罢,并不得纪雪庵重视。
后来他虽对程溏生出情愫,却直到方才一瞬,纪雪庵深深发现,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在乎程溏。
所以他这般发问,并不是只要程溏待在身旁就好,也不是所有事都能用手中的剑解决。
就算举剑击退敌人,心头发涩发狂的滋味依然还在。
纪雪庵霍然站起身,只来得及匆匆扔下一句:“我先走一步,在山下等你们。”
便解开拴绳跳上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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