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发现,在那么多日日夜夜,在那株花悄无声息开放之际,在那人渐渐爱上他的每个瞬间,他都幸福得可以马上死掉。
可是他做了什么?他摘走了那朵世上最美的花,却累他身中毒蛊,害他背负污名,最后还将他弄丢。
如同绯红小匕被他落在天颐山上,后来每每摸向脚踝,手心空荡得连心也抽痛。
雪庵,他的雪庵,他的雪庵在哪里?程溏猝然咬住手背,却止不住唇齿间一声血肉模糊的啜泣:“雪庵,你在哪里?”
程溏茫茫然在屋中坐了一天,草草用过晚膳,辗转无法入眠。
他披着外衫走出小院,院后几片菜地之外便是断崖,为了示警在树上挂了一只灯笼。
程溏慢慢走到崖边,坐在树下青石上。
夜色深沉,举目望去什么也瞧不见。
万籁俱静,惟有夜风在谷中呼啸,叫人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苍茫之感。
虽已入春,山中夜晚仍寒意不减,程溏冻得浑身发僵,愣愣坐着,却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连风声都消失,天上星子沉沉欲坠,头顶的灯笼嗤的一声燃尽。
眼前似乎现出一丝红光。
程溏只当自己错觉,拿冰凉的手揉了揉眼睛。
便在一瞬之间,仿佛天上神仙摔碎了一枚金蛋,千万道金光同时迸裂出来。
程溏呆呆看着云海如梦似幻,红日徐徐升起,天际一片蓝紫色的朝霞仿若仙境。
他的耳边响起自己从前一句问话:“合霞山上的日出,也这么好看么?”
不过一场日出,却叫晨风亦变得温柔,轻轻拂在他的额头,好像那天印在眉心的吻。
“等离开这里,我带你回合霞山亲眼瞧一瞧。”
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誓言。
程溏撑着树干站起,终于明白自己在等什么。
他口中低声道:“太阳升起来了,你有没有也在看?”
背后却传来一把含笑老声:“老夫年纪大了起得早,怎么你也睡不着么?”
他连忙回身,瞧见无息老人漫步走来。
待到他走至跟前,程溏拍了拍僵硬的膝盖忽然跪下,颤声道:“我定会将雪庵带回,定会设法解开血寒蛊,求前辈成全!”
无息老人煦然一笑,“老夫听说你是一个极重诺言之人,老夫信你。”
程溏闻言只愈加羞愧,“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雪庵,但我……我爱他甚于性命。”
无息老人缓缓道:“他似冰雪,你如春风,冰雪逢春化作水,有什么不好?过刚易折,雪庵脾气实在不好,你又与他太不同,但你若不是你,世上又哪里有另一人叫他尝到情爱至柔至软的滋味?”
程溏听得愣住,竟不知无息老人将二人如此比喻。
无息老人手上微微使气,虚扶一把将程溏托起,“雪庵父母兄弟皆缘浅,老夫还能再陪他多少光景?你愿意陪伴他左右,是老夫要谢你。
小溏,我等你带雪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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