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敛衣忽然听到声音,心中一突,转过头去。
那座万家地牢在方才的震摇中屹立不动,黑漆漆的门口尸横满地,仿佛巨兽张开食人不吐骨头的大嘴。
那里缓缓走出一个人,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血痕顺着下垂的宝剑滑落,每一步都绽开一朵血莲。
裘敛衣的喉口梗住,想要唤他的名字,却说不出一个字。
在旁人都喜极相拥,执手互诉之时,他竟在纪雪庵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见世上最寂寞的神色。
纪雪庵目光慢慢扫过地牢外,最后落在裘敛衣身上。
他一步步走来,声音冰冷开口便问:“程溏在哪里?”
裘敛衣摇了下头,只说了三个字:“韦行舟。”
纪雪庵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抬步就要走,却被裘敛衣拉住。
他转过头,神色奇怪道:“你不让我去找他?”
裘敛衣忽然觉得自己理智到残忍,却缓声道:“雪庵,魔教在哪里,韦行舟深不可测,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去找他。
你看,今日来了许多朋友,这青浮山上又有太多疑点,你是从头至尾清醒的人之一,不能一走了之。”
纪雪庵却抽回手,眉眼之间无比冷淡疏离,“我如今知道万家与魔教同流合污,对师命已有交待。
别的事,待我杀了韦行舟,带程溏回来再说。”
裘敛衣苦笑起来,绕到纪雪庵身前,看着他的双目道:“你答应我留下来,我便将程溏带给你的话告诉你。”
纪雪庵冷笑一声,一闪身甩开他,头也不回向前走去,“我见到他,自会亲口问他。”
“纪雪庵!”
裘敛衣大声叫住他,“程溏说,他既能从那里逃出来一次,定然有第二次。
纪雪庵,你敢甩手就走,岂能这般任性妄为!
你莫要小看了程溏,别那么自以为是!”
纪雪庵缓缓转过身,还未说话,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木轮磕磕绊绊的声音。
他和裘敛衣抬头看去,却见木槿夫人和丰华堂推着一辆轮椅而来。
木制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先前那个抚琴以消除众人摄魂术的年轻人,但与他同时从天而降的四名捕风楼暗卫此刻已隐去身影。
纪雪庵微微皱起眉头,他不曾见到方才那一幕,在地下杀敌时也没有听到琴音,但武林中有些人哪怕素昧平生,依然能叫人一眼认出身份。
譬如冰姿雪貌只穿白衣剑鞘雕满莲花的纪雪庵,又譬如眼前这一位。
上一任桑谷谷主退位时,将谷主之位即江湖第一神医的名号传与谷中一名双腿不良于行的弟子,一时引起轩然大波。
江湖第一神医若连自己的腿疾都医不好,又谈何去医别人?但桑谷在武林中素来神秘,除了数间开在市井的医馆,寻常人想要得到桑谷神医救治只能求奇缘,从桑谷流传在世间的秘药均千金难求。
故而关于新谷主的风言风语过了一阵便渐渐消停,世人只知他以一架木质轮椅代步,却是一位眉目出尘温润如玉的佳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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