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絮雨赶回到崇天殿,殿内火势已是起来了(),浓烟正在不停地从殿门里往外冒。
曹宦指挥着宫监运水扑火(),今夜宿卫皇宫的许多宫卫也陆续赶来,加入扑救行列。
只是水源有限,殿内处处油漆彩画,帐幔张悬,加上殿基高耸招风,起火后,非但控制不住,反有越来越大之势。
烟浓得人也无法顺利入内泼水了。
曹宦又骇又急,看见一个宫监抱着水桶不敢靠近,跳脚大骂,上去踹了一脚,自己抱水领头待要冲近,才到殿槛,被一阵突然冒出的炽热烟火逼得后退,头发和眉毛转眼燎焦。
正一边咳嗽,一边手忙脚乱地扑打着身上的火星子,发现絮雨到来,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扑跪在地。
今夜那带着周鹤来此的领队更是惶恐不已,也奔了过来,跪地请罪。
周鹤入殿后,起初对着壁画立了许久,并无半点异样,随后他说看不清楚,请求将火杖靠得近些。
附近一名举火者便照他所求走了过去,怎知他身上衣物夹层里提前填抹厚厚荧粉,这是一种用来作画以获得黑暗中显形功效的特殊料粉,但因极容易着火,甚至保管不当便会自行起火,故画院用得不多,平日也由专人保管,没想到竟被他利用身份窃出。
他看去毫无异样,火杖近,缠贴而上,一下便引燃了荧粉,带着火,又冲向近旁的道道帷幔。
他身戴枷锁,又是个画官,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谁料想他会做出如此的事,荧粉扑上帷幔,当时殿内只有两二人,在制住了裹在火里发疯般狂奔的周鹤后,其中一张帐幔上的火苗上卷过快,迅速往上蔓延,终还是扑救不及,导致蔓延开来。
周鹤还没有死。
他浑身焦黑,倒在地上,人已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因为巨大的痛苦,正在不停地抽搐。
“周鹤,相识之后,我自问并未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如此做?”
絮雨注视着地上的人,问道。
他慢慢睁开眼,当看清是谁人后,嘶声大笑,只是喉咙已被烟火熏坏,声音听去,极是怪异。
“公主,你是在指责我背叛你了吗?”
他自喉咙下吃力地发着声音。
“我五岁起随先父学画,启蒙读书,思慕往先诸多圣贤,虽不才,也知投死为国、天下己任之理。
景升变乱,我当时年幼,随家父颠沛流离,几次死里逃生,目睹民生之苦,亲历世情之艰,更是立下有朝一日报效朝廷、展我夙愿之志。
然而我的出身,决定了我的前途。
我被迫听从父命,也走上了画道。
做一个宫廷画师,这本是我这一辈子能看的见的全部前程了。”
“然而,在变乱结束,我父亲因丁白崖而无辜蒙受牵连之后,我便彻底明白了过来。
宫廷画师算个什么东西?就算能做成叶钟离第二,官居翰林,又能如何?杂官!
永远只是一个流外杂官,凭几分奇技淫巧娱人罢了,连和正官们一道立在一起上朝的资格也无,更遑论议政,一展抱负。”
他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竟然自己咬着牙,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十几年啊,我在长安这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做着卑贱的画匠,不
()放过任何一个结交人的机会,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够考中进士,以此入朝,实现我的抱负。
这些苦楚,公主你是不会知道的。”
“我耗费莫大的心血,为朝廷画出了这一幅壁画。
它画得不好吗?当日我求公主,许我一个参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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