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能活成什么样都难说,还管什么委屈不委屈呢。”
有些话,林照本不欲与钟意多说的,只是如今她身处窘境,四面楚歌,反思内省时,却突然发觉这些话,好像除了钟意,她也实在没别的什么人可以说了。
“林家要败了,这回是真的要完了,”
既然开了个头,剩下的话就很好说了,林照赶在自己感到后悔前一鼓作气地对着钟意倾泻道,“最迟今年八月,祖父就要上辞官、致仕归乡,把手中的权利彻底交接出去,等到那时,洛阳城里便彻底没有林府了。”
钟意悚然一惊,正身坐起。
“其实已经算是很好了,”
林照苦笑了下,带着抹淡淡的自嘲自我开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古来如此,更何况祖父先前做的那些事唉,我说句对祖父不大尊敬的,今上若是个心胸狭隘的,早便能砍了他以儆效尤,再抄了林府填充国库去。”
“如今林家能全身而退,已然是现在这位陛下宅心仁厚,愿意给老臣们留一份体面了。”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钟意仍还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在问林照还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林阁老如何就至于要非退不可了呢”
“他在朝野民间的声望那么高,今上若真是宅心仁厚,为何就容不下林家呢林府也没犯什么罪不容诛的大错,怎么就至于要抄家没族了去”
“林家犯的,是站错队的大罪,是身为臣子却妄图插手宫闱是非的大忌。”
林照疲倦地垂下了眼皮,双眼微阖,有些事情压在她心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往日里无人能说,甚至连她祖父都未必愿意耐心冷静听她分析,今日碰上钟意,也算是一股脑地全倒出来了。
“这又与我祖父他名声民望如何如何好有什么相干的呢”
林照苦笑道,“怕是名声越好、民望越高,反越是祖父的催命符了。”
“我早先便劝过他的,夺嫡是那么好掺和的么中宫虽不受宠,可自古国赖长君,太子长剩下的皇子那么多岁,先帝百年后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
林照越是回忆,笑容越发苦涩,“且若是贵妃当年能生便罢了,可贵妃连半个子嗣都没留下,他们又还在折腾些什么呢难道还指望当年贵妃在时先帝连都不半眼的继后去争宠么”
“但有什么用,该劝的、不该劝的,我当时都劝过了。
嘴皮子磨干,也抵不过人微言轻,祖父既不愿意听,林府走到今天这一步,在两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时便已是注定的了。”
这些事是钟意从没听过、亦没想过的,钟意在承恩侯府时,不过是一盏被摆起来装饰好的美人灯,林氏只消得在她需要时能把钟意拿出去卖个合算的好价钱便是了,自然不会去让钟意知道这些,更别提与她参谋合计了。
是而钟意被林照的话一时震得三魂七魄都错位了大半,久久地作不出半点反应来。
其实钟意也没有多么天真,骆贵妃和傅元后之间的龃龉斗争朝野内外都传得响亮,钟意不是不知道承恩侯府因骆贵妃的缘故,或者因可能参与过的夺嫡旧事十分不受新君待见,但她原也只知骆家情况不好,万万没有想到,连同为姻亲的林府境遇都这么差了。
“其实也不好全怪祖父不听劝,”
林照把憋在心里闷得要生霉的牢骚话吐露完了,也收回了些许理智,苦笑着淡淡道,“其实应该说,在你、我未出生前,自祖父把姑母嫁给贵妃娘娘的兄长起,有些事情,便早已注定了。”
“祖父他当年既享过贵妃娘娘的荫蔽抄着捷径踩着旁人往上爬,如今落魄了,也合该旁人反过来再把突他踩下去了,一饮一啄,也是天定。”
“其实说来也不过是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败者认输,祖父也算是输的很体面了。”
林照安慰钟意道,“至少今上起来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也没有当庭撤职,还留给祖父一年多的时间来作缓和,一点一点地把手头上的事情交接好可见今上是个胸怀大度,心中有百姓的。”
“若是换个眼睛里只得见党争和皇权的上位,你我如今还哪里有资格坐在这里喝着茶说这些话呢。
也是万幸,先帝虽是个内宫外政不分家的糊涂蛋,今上却是清醒的很,能遇上这样的理智的明君,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林照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苦笑地补充道,“只是这份福气,终究与你我无关罢了。”
“其实也不用怕什么,左右这些事都已尘埃落定了,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其实也没多大意思,不过是我借你发发牢骚罢了。
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听听便罢,”
林照见钟意真是被吓得不轻,还特特伸出手来掐了钟意的侧脸一把,作出副顽笑模样来,“左右你我都是要嫁到燕平王府去的,常言道有祸不殃及出嫁女,林府就算以后真有什么了,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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