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侧首看了方献亭和他身后其余方氏子弟一眼,眼中一闪而过一丝难以描摹的暗光,缓了缓道:“可惜啊……这番功绩却也落不到方氏头上了。”
那时方献亭没有应答,垂目不语的样子不知何故令人有些心慌,此刻立于御前神情也照旧深邃难解,口中只答:“臣惶恐,谨为陛下贺。”
卫峋闻言又是一阵大笑,似是在调侃他的言不由衷,随即目光又落回宋明真身上,点头连说了三个“好”
字。
“万紫千红竞而争春,总是好过一枝独秀,”
天子话语之中暗藏深意,“我大周人才辈出福祚绵长,正当有此盛世气象。”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猎场之内文武百官却都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再观陛下眼风、分明是隐隐朝着晋国公方贺扫去了,暗喻颍川方氏行高于人独占鳌头,早已令天子心生嫌隙。
晋国公眉眼不动,安坐席间的模样却比观台之上的天子更加威严稳健,卫峋心中不快却隐忍未发、只冷冷将目光别开了,欲开口封赏宋家次子之际却忽见笼中金雕露出异状,未伤的左翼剧烈地扑腾扇动,随即目露厉光、尖喙向外吐出一团异物。
坐在天子近旁的钟贵妃见状惊讶地掩唇而呼,高声问:“陛下快瞧,那是什么——”
场中群臣原本还在细细品味天家与颍川方氏之间日益微妙的关系,下一刻就被贵妃娘娘这一声惊呼拉回了神智,所有人齐齐看着康修文亲手用铜镊将异物从笼中取出,过水后徐徐展之,似是一块写了字的细绢……
他双手呈与陛下御览,天子原本带笑的神情却陡然变得阴沉无比,下一刻雷霆之怒以万钧之势降临,一掌狠狠将铁笼打翻在地,令片刻之前还被视为珍宝的雕鸟发出凄厉惊悸的哀鸣。
“逆子——”
天子回身劈手指向太子卫钦,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满狰狞的戾气。
“你,你竟敢——”
元彰七年的冬狩便在这样一场令人莫名所以的风波中匆匆结束了。
天子震怒、掌掴东宫,次日便携贵妃出骊山而归长安,将皇后一干人等统统抛在脑后;群臣惶惶不安,无一人知那块小小的绢布上究竟写了什么惹得陛下盛怒如斯,正如也无一人料到此后短短数月间大周朝堂将发生怎样骇人听闻的惊天巨变,三百年皇朝气数将尽,此后社稷分崩山河离乱,中原百年再未实现一统。
宋氏所受波及尤为剧烈。
那金雕乃宋二公子亲手所献,如今惹出祸事宋氏自然难免受到牵连,自骊山归长安后宋澹便被天子扣于宫禁、整整三日未曾归家,宋氏满门惶惶不可终日,阖府上下都乱了套。
“仲汲……”
万氏的嗓子几乎都要哭哑了,“你说、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二房上下也是一筹莫展,宋泊始终眉头紧皱,兄长在宫里被困几日、他便在宫外跟着几日茶饭不思,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多次将侄儿叫到眼前细细盘问那日林中所生之事,要宋明真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
“那、那日……”
宋氏上下最仓皇狼狈的便属宋二公子,一夕间从天坠到地,不单未得功名荣宠、却反而沾染是非祸及家族,直到此刻人都是懵的,只勉强在一片混沌中争一丝清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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