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宣宗皇帝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起钟意在林府时昂首挺胸地对着旁人说的那句:“我出身有多差,我自己心里从来就清楚的很但我却从不为此自轻自贱,自怨自艾。”
又想到钟意在永宁伯之宴后怔怔地躺在自己怀里出神的模样。
还有后来哭得停不下来还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句:“陛下可不可以做臣妾的家人呢”
她是如此的渴慕有个能够真正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亲人,而那些人却又偏偏负尽了她若是在受尽了亲人攻讦、吃遍了亲人苦头的现在,再去告诉钟意:你先前找的那些人,都是错的。
从开始就错了。
这又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宣宗皇帝单是在自己心里想想,就觉得阵窒息。
既长宁侯来了,宣宗皇帝只再略坐了坐,与两位老人漫谈了两句,心知有自己在场,两位老人也不好敞开心扉的说话,便识趣地主动提出了离开。
从东堂里出来,宣宗皇帝略走了两步,就在走廊上被人给拦住了。
傅敛洢跪在宣宗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地渴求道:“二哥,二哥你救救我吧二哥你带我走吧,不然外祖母她,外祖母她会杀了我的”
宣宗皇帝微微顿足,定定地审视了傅敛洢半晌,着傅敛洢心头微微发毛,忍不住又小小声的打补丁道:“就当是在我们小时候起长大的份上二哥,就当是在我叫了你这么多年二哥的份上,你发发善心吧,你不带我走的话,留我个人在这里,外祖母她真的会杀了我的”
宣宗皇帝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放在傅敛洢身上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的。”
“外祖母她真的会”
傅敛洢着急道,“你不知道,她方才在地牢里,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掰着我的下巴要喂我喝毒酒还让侍人拿了三尺白绫来”
“外祖母那酒里必然不会有毒,”
宣宗皇帝冷冷道,“你但凡了解外祖母的为人点,今日就不会在朕面前说出这番荒诞可笑的话来倘若是外祖母当真想杀什么人,你以为你现在还可以活蹦乱跳地跪在朕面前来求情吗”
傅敛洢呆呆地怔忪了片刻,意识到自己方才惊慌失措,反应过度了
“但,但是,”
傅敛洢犹且不死心,见宣宗皇帝抽身欲走,又膝行两步,拦在他面前哀哀求道,“但是我是无辜的啊二哥不管,不管那些人都做了什么可是我从来就什么也都不知道啊我从小在侯府长大,叫她声外祖母,喊着您二哥,生活了十五年,突然就有个人跑出来说,我不是亲生的”
“我怎么突然就不是亲生的了呢我不知道啊,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也很无辜啊就算是生来被人抱错的地方,可我那时候能知道什么我是无辜的啊二哥,你就算现在不想带我走,也帮我劝劝她吧,外祖母她现在我的眼神真的好吓人啊”
“你无不无辜,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朕说了算,甚至不是外祖母她能说了算的,”
宣宗皇帝略顿了顿,板起脸来,十分理智客观地与傅敛洢讲道理道,“或许从本心而言,你确实是无辜的,但于事实而言,你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怎么也不知道,那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吗”
傅敛洢颤了颤嘴唇,偷偷觑了觑宣宗皇帝难到了极致的脸色,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那钟氏,现今在宫正甚是得宠的。
自己今日来求宣宗皇帝,倒是显得有些自取其辱了。
傅敛洢的脑子时有些懵,不知道下步还能去找上谁了,长宁侯府的人是绝对不能指望的,两国大长公主若是真想杀了她,长宁侯府的人指不定还站在边上帮着自己长辈递刀子呢
傅敛洢心头微微发苦,时由衷的后悔了起来:自己当时怎么就昏了头,心要退了燕平王府的那桩亲事呢
如今没有长宁侯府在背后支撑着,她恐怕是连想入宫都难了,更别提在宣宗皇帝这里求得什么格外的怜悯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势所迫,虽已明显出宣宗皇帝脸上的不耐之色来,但傅敛洢时也真想不出自己还能再去求谁了
她只有再膝行两步,厚着脸皮哀求宣宗皇帝道:“是,钟姑娘是无辜的,可我也是无辜的,我们两个都是无辜的当时两个孩子被换了个位子,但这两个刚刚出世的孩子又能知道什么呢”
“难道现在仅仅是因为钟姑娘是长宁侯府的血脉,我不是,便就该拿了我去与她出气吗二哥你以往不是最是厌恶以血脉出身来论人高低上下的吗为何这回,你也要单单以血脉出身来给我与钟姑娘划分个高低上下了呢”
“你错了,”
宣宗皇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纠正傅敛洢道,“她是全然无辜的,你却未必有多么无辜事实上,朕早便说了,你无不无辜,这世上只有个人能说了算。”
“于事实而言,你抢占的是她的身份,享受的是她前面十五年该有的待遇她若能觉得你无辜,你便是无辜的她若不觉得你无辜,你便就不是无辜的。”
“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替她给你定句无辜,哪怕你自己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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