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他,更加好做假账。”
“且……倪陶当时其实希望我去告发他。”
倪陶说:“泽叔兄,我这辈子,没做过这般违背良心的事情,但主在上,我不得不从,我还有一家子老小,不能让他们跟着我去死。”
但他自己却日夜受着折磨。
他说,“你去告发我,我就解脱了。
若是有人杀了我,我此时,倒是希望是你。”
可于大人不敢。
他甚至不敢再跟倪陶相交。
他慢慢远离了倪陶。
他极力撇清自己的干系。
他甚至反过来求着倪陶为他保守秘密。
他道:“倪兄,我是个懦夫,求你网开一面,让我好好活过下半生吧。”
倪陶那一刻的神情,让于大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罪人。
从那以后,倪陶越发沉默,在兵部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无影人。
但帮着皇帝做了这般大的事情,他没有升官,也没有被处死,而是一直活着。
于大人嘴唇颤抖,“陛下应当认为,他不杀倪陶,是他的慈悲!”
“可活着的人,是有良心的啊!”
于大人现在还记得,镇国公兵败传到洛阳之后,有日大雨,倪陶突然登了他的门,手里端着一锅汤。
“我见他如此,吓得腿都站不稳了,生怕他出什么事情连累我。
我把他带到书房里,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愣愣道:我买了一包老鼠药……就在这汤里。”
郁清梧手慢慢的蜷缩起来,眼眶泛红。
他轻声问,“倪大人,是打算带着全家赴死谢罪吗?”
于大人点头,抹泪道:“他觉得自己有罪。”
但看着年轻却已经白了头发的母亲,一年只有一件体面衣裳穿的妻子,以及坐在一边看书的儿女,他突然就下不了手。
上位者很明白他的秉性,知道他舍弃不了家人,他也被算到了,一点一点开始妥协。
他全身湿透,对着于大人道:“这锅粥的米,是我母亲日夜织布换来的。
我怎么敢……怎么敢用她的苦难来杀了她呢?”
四老爷泣不成声。
于大人深吸一口气,“从那以后,他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活气,但却越走越独,尤其是教导小儿子的时候。”
他的小儿子,便是倪万渊。
“倪陶教他正直,教他眼里要揉不下沙子,教他要无谓生死,无畏家人——我有时候觉得,他就是在教一个将来杀自己的人。”
郁清梧突然想起他在牢狱里见倪陶的那一日。
倪陶说:“郁清梧,你为什么要做一个权臣,而不是直臣呢?”
他苦涩道:“倪大人曾说,我进洛阳的时候,他就在街上看过我,他希望,由我来做一把砍向他的刀……”
可当时他没有想到这般多。
于大人沉默良久才道:“后来活着,活得顺畅了,周边也没有人在说当年的事情,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他的日子也越发好,我就没有再关注过他,继续远离他——直到今年,在倪万渊死谏之前,他突然来找我,给了我一封信。”
郁清梧猛的看过去,“信?”
于大人点头,“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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