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多能听医生这么一说,如释重负,但还是有隐忧。
他问医生,如果我的胃切除了,我吃下去的饭食装在哪里?
医生笑道,不能吃多,要少吃多餐,吃下去的饭食藏在肠道中,肠道好比道路,胃好比车站,饭食好比车辆,车辆不进站同样可以停留在道路上。
这么讲你明白了吧?费多能不停地点头,心里的压力松弛了许多。
做手术有风险需要家属签字,医生问他的家属在哪里,费多能说他没有家属,自己签字行不行?
医生想起前不久一个肝癌患者死在手术台上的医疗事故,不禁有些后怕,就一脸苦笑地说,有的患者自己签了字,可是出了问题,其家属和亲戚还是来扯皮,这种冒险的事,我们当医生的不能干。
费多能又问,不做手术行不行?
医生毫不含糊地说,这种病到了晚期非死不可,到时候开刀也不行了,相当于判了死刑。
现在你的病不是晚期还说不定,手术做得成功的话,好比把一个死囚犯改成死缓,如果缓它10年、20年,当然你还年轻,最好缓30年,那也就够了,人过了六十花甲,就等于活了较为圆满的一辈子。
再说不做手术,这么严重的病,心里压力大,哪里承受得起?一承受不起,人就会崩溃,就会加快死神接近你的步伐。
();() 这一席话说得费多能不寒而立,他哪有不怕死的?
这时,他眼睛眨动着,像有了主意。
忽然说,这样吧!
让我的父亲来给我签字。
医生说可以,做手术宜早不宜迟。
费多能回到乡下,到家门口时,看到父亲费时吉已是满头白发,他差不多不认识了,因为他离开这个家15年多,当初由于他豁出去和老女人杜鹃结合成少夫老妻的家庭,父母相当反对,他就从来没有回过家,也没有脸面回家,就与家里断绝了关系,父母也当自己的儿子死了一样,不管他。
至于儿子娶老女人当老婆,这个老婆后来瘫痪乃至自缢身亡等等变故,他们一概不知。
此刻,费多能站在费时吉面前,突然喊一声阿爸。
费时吉正在门口补鱼网,他抬头认出是自己的儿子,既心酸,又气恨,足足看了费多能数秒钟,然后没好声气地说,阿爸不认你这个儿子。
费多能双膝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阿爸,儿子不孝,对不起您老人家。
费时吉背过脸过。
正在房里忙活的老伴应可秀,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走出来,一看是儿子费多能跪在门口,有些激动地说,儿呀!
你怎么知道回来?这些年,阿妈想你就流泪,眼睛都哭瞎了一只。
费多能一看,妈妈的左眼阴翳覆盖,显然视力模糊。
见她走过来要扯自己起来,他没有立即起来,嘴里说,阿妈,别扯我,让孩儿给你下跪。
别跪了,到屋里去。
应可秀拉着他的胳膊肘儿连声说。
费多能这才站起来,让母亲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屋里。
费时吉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在门口补缀那张破漏的渔网。
当天吃午饭之际,费多能把他这些年在外面发生的种种变故和不幸一五一十地讲给俩老听,当他把自己患了胃癌需要做手术,手术前要家人签字的情况讲出来时,母亲禁不住扑簌簌地掉泪,一个劲地说,儿呀,你命好苦啊!
这签字的事儿,叫阿爸跟你签。
费时吉坐在那里默默地听,时而抿一口酒,当听说儿子患了胃癌,他酒也不抿了,忽然站起来将杯里剩余的酒泼在地上,一脸严肃讲,要不是患了这么严重的病需要亲属签字才能做手术,你还不准备回这个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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