凇说的闻琢登基后迷信方术、吃金丹把自己吃没了的事,一时怒从心头起,命程玄买了一摞经文给闻琢送去,让他好生沐浴佛法,修心养性,别一天到晚惦记着他那破金丹了。
闻琢大晚上莫名其妙收到一堆经书,因是公主所赐,也不好推辞,一头雾水地谢过程玄,回到书房里草草翻了一遍,当晚做的梦里都是“唵嘛呢叭咪吽”
。
这个解释说服力很强,皇帝微微笑道:“你有心了。”
然而转念想起她深研佛法的缘由,眼中光彩不由得一黯,再看闻禅面容平静如水,从容不惊,心中慈爱之情登时占据了上风。
他温声询问道:“内廷司送去的画像,你看得如何了,可有满意的?”
闻禅想了想,笑道:“正说这事呢。
儿臣细细看过了那些画卷,都是少年才俊,倒没什么。
只是通篇下来,竟不见一个‘裴’字——我记得裴氏也是京中大族,有不少在朝为官的,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她这问题提的刁钻,皇帝明显一怔,下意识答道:“裴氏是泊州望族,世宦簪缨,向来只与几家名门通婚,不以公卿为贵……”
话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对。
裴氏自负门庭清贵,多年来不曾与皇室宗亲联姻,对外扬言不愿攀附,时人对此多有推崇,再加上裴氏连续几代出过重臣,天子礼待其家,从未在这上面加以逼迫。
以往皇家选妃择婿时,因知道裴氏旧俗,选人时会刻意避开裴姓。
然而天子尊重归尊重,不代表裴家可以私自逃避应选。
皇帝分明下诏要内廷司择选适龄公卿子弟,可裴家竟然连样子都懒得装了——裴氏的门庭再清贵,难道比皇权还要尊贵?谁给他的脸面藐视天威?
“内廷司送来的画卷里,当真一个裴氏子也没有?”
闻禅无辜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父皇要么叫人来问问?”
皇帝越想越生气,愠怒道:“还问他们做什么?不必费那工夫,梁绛!”
守在外间的内侍梁绛赶紧一路小跑进来听宣:“奴婢在。”
“传旨宣裴鸾觐见。”
皇帝面色阴沉,如山雨欲来,“朕倒要问问他,他裴家养的是什么好子孙,既然连朕的女儿都不愿相配,索性也别在朕的朝廷里做官了!”
梁绛吓了一跳,难得见天子发这么大的火,连忙应命。
正要离去时,却见闻禅身影一动,起身离座,面朝皇帝跪拜下去:“父皇息怒。”
皇帝道:“你这是干什么?”
闻禅温声解释道:“儿臣素闻裴氏家风清正,庭生玉树,因此特地留意,却不知这里面还有讲究,贸然发问,引得父皇不悦,实在是儿臣的罪过。”
皇帝怒气未消,仍是拧着眉头,只有语气略微松动:“裴家行事不谨,冒犯天威,不干你的事,扶公主起来。”
闻禅轻轻推开了梁绛来搀扶的手,垂首道:“裴公在朝兢兢业业,为君分忧,若因一点儿女私事而加罪于大臣,恐伤了父皇英名。
况且时移势迁,裴氏未必还因循旧俗,只怕是族中有些人不愿妥协,才弄了一出昭君故事。
请父皇看在裴公多年为国鞠躬尽瘁的情分上,三思而行,令内廷司再登门询问,以免误会,也给裴公几分体面。”
梁绛在旁边躬身站着,听得后背直冒冷气。
不管此事背后是否有裴鸾授意,裴家显然不愿与皇室结亲。
公主这话明面上是替裴家开脱,说裴氏不光有明珠美玉之材,还有亲近天家之意,只是碍于某些人作祟,不得面见天颜;可若是细究起来,如果今天皇帝没有发现其中猫腻,任由他们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去,裴家是明珠暗投的王昭君,皇帝岂不是成了昏庸可欺的汉帝?这些人自恃家望,就敢不把皇室颜面放在眼中,纵然是百年世族、树大根深,便让它从今日开始没落又如何?
“昭君故事”
四个字简直杀人诛心。
有了今天这么一出,裴鸾再不情愿也不能跟皇帝对着干,必须得乖乖送儿子应选;而公主在皇帝面前替他圆场,成全了裴家的体面,这个人情裴鸾不得不领。
倘若公主最终看上了他家儿子,那可真是打落牙和血吞,还要高呼万岁,谢主隆恩。
否则借拒婚皇室来抬高自家身价,裴氏是嫌祖宗基业太厚,想要打薄一点吗?
皇帝被她这么一劝,涌上心头的怒火回落三分,觉得确实该给老臣一个面子,嘉许道:“难为你心思缜密,又能顾全大局,就按公主说的——梁绛,你亲自去裴家走一趟。”
梁绛低头领命,恭恭敬敬地扶着公主起身,耳边只听得她宁静和缓的声音,一如无事发生:“有劳了。”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