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故人来,连带着勾起些许从前的记忆,安蕴秀记起从前在福利院,自己也是这样懵懂地坐在椅子上,听老师讲不可思议的神话故事;又想起原身兄长安蕴林,小小年纪扒在窗外赶都赶不走,坚定地说自己一定要读书。
再到后来,读书与朝堂有了联系,诸多纠葛中也开始出现自己的身影。
如何从临州逃命,如何在会试夺魁,如何小心应付洪家,又如何到了奉山县开始潜心治理、仿佛真的放下了所有一切。
时如白驹过隙,现在的自己,似乎成了个授课的先生。
“蕴林。”
有人在叫自己。
安蕴秀睁开眼睛,周遭孩子们的念字声还在继续,这场景似曾相识,她在这个世界少有的几个友人都是在书院认识的。
转头去寻,门外果真站了个风尘仆仆的人影,一个小包裹似乎就是全部身家,跟自己刚来时一样。
是时元青。
他穿着一身孝衣,面容清减许多,见她看过来时勉强扯出个表情,道:“好久不见。”
自崇文阁一别后,安蕴秀自己身陷漩涡,很少见到时元青。
倒是杨新觉跟他往来颇多,年前跟杨新觉往来书信,安蕴秀由此知道了时家的事。
原来,当初出事的京郊田亩竟然跟时家有关,安蕴秀离开京城后,江抒怀很快就查到了时家头上,税制改革双方便以此为博弈棋盘,时元青举族下狱。
后来时大人畏罪自戕,时元青则在杨新觉的奔走声援下保住性命,适逢年末大赦,将一众妇孺释放后,时家变故也算落下了帷幕。
只是昔日华灯一朝倾颓,早已今非昔比,罪臣之子又不能入仕,时元青颓靡了一段时间后,杨新觉给他出主意说不如到奉山县去。
于是他便来了。
安蕴秀早在书信中得到了这个消息,眼下终于见到了人,展颜道:“好久不见啊,时兄。”
二人遂一并往回走,路上她主动帮时元青提包袱,有意问候:“听说你年前便出了,这几个月都在路上?这天寒地冻的,真是辛苦。”
“是啊。”
时元青苦笑:“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他也没想到,父亲为洪大人鞍前马后,自己追随洪天成尽心侍候,整个时家都在替洪家卖命,到最后价值耗尽,居然是被当作弃子推了出来。
更没想到,最终竟然是杨新觉与安蕴林,因着国子监那区区几日的同窗之谊而伸出援手。
“我父亲没有兼并良田,那是洪家的产业,时家只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这句话他从下狱开始,跟无数人讲了无数遍,到最后,也只有杨新觉跟安蕴林信了。
时元青心里堵得慌,尤其是看到安蕴秀这毫无芥蒂的模样,不由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在国子监那段时日是接了命令要监视你吧?”
安蕴秀笑笑:“难得重逢,不说这些。”
“说吧。”
时元青却停下脚步,执拗道,“说吧,蕴林,说了我能好受些。”
听他语气哀戚,安蕴秀也叹了口气:“真要说的话,我只能想起当时我们在国子监门前分别的场景,其实那也是我一路走来少有的静谧时光。”
她神色无比认真道:“我还记得你当初画了一副围炉图,说往后要来蹭饭。
我也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我说‘你来蹭饭,那必然是管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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